那个三次创业“中国芯”的美籍台湾人回来了

作者: 智通编选 2018-04-25 07:51:17
张汝京,中芯国际的创始人,被称为中国半导体之父,2009年,在创办中芯国际9年后他被赶出自己的公司。他在芯片行业的沉浮,背后是中国芯片行业的蹒跚。

本文编选自微信公众号“商业人物”,作者张友红。

张汝京起身,右臂一挥,忽然抬高声调:“去做新能源!”嘴巴咧开,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是9年前,张汝京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表情,还有最后一个动作。

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中兴危机炒热了中国芯。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中国芯片行业很弱。即便是中国最大的晶圆代工企业——中芯国际,每年的国内销量也不及进口芯片量的毛毛雨。

然而,如果没有他,恐怕连这个毛毛雨也下不起来。

他就是中芯国际的创始人,被称为中国半导体之父,2009年,在创办中芯国际9年后他被赶出自己的公司。

张汝京在芯片行业的沉浮,背后是中国芯片行业的蹒跚。

今年,他70岁了。

建厂超人

张汝京后来没有做新能源,那是他的气话。

从媒体报道追踪,张汝京还是选了半导体行业,做上游的硅片加工。对于生产芯片而言,硅片是原材料。工厂要先拿到硅片,才能在硅片的基础“像搭积木一样一层一层地搭建芯片”,最后做成芯片。

从中芯国际离开后,张汝京成立了上海新昇半导体。

公司官网介绍:该公司成立于2014年6月,总投资68亿美元,一期投资23亿美元,公司的目标是致力于在我国研究、开发适用于40-28nm节点的300mm硅单晶生长、硅片加工、外延片制备、硅片分析检测等硅片产业化成套量产工艺;建设300毫米半导体硅片的生产基地,实现300毫米半导体硅片的国产化。

芯片和硅片一样,都具有很强的集中性,日美台韩的产量占到世界绝大多数,其中日本的产能就占到全球的50%以上。

张汝京在2016年初的一个采访中提到过,这个项目有相当高的门槛,国内研发过关,但在量产时有设备和技术上的障碍。不过,从新昇半导体的报道看,他们很快实现了月产一万片的工艺研发配置,并预计到2017年底实现月产12万片的产能规模。

不过,就在奔12万产能大关前,张汝京又离职了。

到12月,他的动向终于被外界明确,他要去广州建立芯片厂。那个芯片梦,他还没完成。

在广州,他已经选好位置了,投资总额70亿元,规模月产3万片12英寸晶圆芯片,投产后年销售收入30亿元,达到设计生产能力产量后销售收入100亿元,将带动上下游企业形成1000亿元产值。项目预计2019年上半年建成投产。

张汝京是个建厂超人。

拿中芯国际来看,首先,他很会动用人脉。建立中芯之时,他靠个人关系,动用了美国五大教会为自己背书,保证所生产的芯片只用于工业,不用于军事。张汝京本人是一个基督徒。

其次,他很会融资。中芯国际建厂之初,第一次融资十几亿美元,来自美国最主流的投资机构。到了2003年,中芯国际开启了第二次私募,当时融到了六个多亿美金,得到了资金支持的张汝京一方面投资建设北京的12英寸晶圆厂,一方面利用个人人脉和经验,以低价购入了摩托罗拉的天津工厂。

再次,他很会省钱。当时芯片产业处于低潮期。正是在这种行业看衰的环境下,张汝京凭借自身的人脉,购入了大量的低价二手设备,布置了三条八寸产线,在产业复苏之前做好了准备。张汝京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让中芯国际拥有了四个八英寸厂,还有一个12英寸厂。这个速度在大陆的晶片厂里前所未有。

在大陆建半导体工厂,张汝京遇到的困难比在台湾成立世大(张汝京创办的第一家半导体企业)的时候多。

首先是技术壁垒。由于美国对中国的技术限制,核心技术大都控制在他们手中,中国大陆的半导体企业,要做一个产品,往往面临着复杂漫长的技术许可程序。“在台湾不存在这个问题,技术拿来用就好了。”

其次,张汝京和董事会不断出现“先赚钱,还是先扩张”的矛盾。

张汝京曾经在美国德州仪器做过20年,获得了“盖厂高手”的称呼,主张“规模效益”。他认为,半导体生产讲究规模效应,五条生产线和三条生产线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上海、北京、天津、成都、深圳,中芯国际的生产工厂在短短几年间完成了规模化布局。与此同时,2003年张汝京提出建设12寸标准的生产线,决议一经提出就遭到海外投资人的强烈反对。

第三大难题就是和台积电的官司,使中芯国际“筋疲力尽”、“元气大伤”。

这些难题,加上芯片行业本身是资金密集型产业,建厂前几年算上折旧很难盈利,导致中芯国际的连年巨亏。

在那次采访中,张汝京说,“我们面临的困难是前所未有的,前所未有!过去的八年哪一天没有难题?困难可以好好写本书了。”

在中芯国际的门口,我曾经见到一个中芯国际的高层,他话语里充满了抱怨,“张汝京当初答应我们来大陆会给我们股份,结果,现在股价不值钱。”这也是投资人的声音。

现在,张汝京离开中芯国际9年后,中芯国际依旧没有做到世界一线阵营。

根据IC Insights统计,2016年全球排名前十的晶片代工厂商,前三名分别是台积电、美国格罗方德和台湾联华电子,前两名占据了全球70%的市场份额。中芯国际虽然排名第四,但市场占有率只有6%。以2016年为例,中芯国际收入29亿美元,其中内地和香港地区的销售收入占比为50%,即14.5亿美元。而中国每年芯片进口额达到2000亿美元。

在外界看来,中芯国际就是“中国芯”的代表。中芯国际也自称是大陆技术最全面、配套最完善、规模最大的集成电路制造企业。

2004年中芯在美国纽交所和香港联交所同时挂牌上市。2008年,中芯国际引入大唐电信作为战略投资者,第一大股东变为国资。2014年9月,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以下简称“大基金”)正式成立,将中芯视为国产芯片的先锋进行扶持。截至2017年6月末,大基金已经成为中芯的第二大股东,持股比例为15.91%。

从2002年国家把集成电路发展划入重点发展扶持目标到现在,16年过去了。从张汝京对待中芯国际的战略看,他一直主张的先规模后赚钱的路子,值得思考。

或许,不能简单用“失败者”来定义当时被逼走的张汝京。他在半导体行业的兴起和沉寂,伴随的是一个产业蹒跚的步伐。所幸的是,现在他又要携粤芯回来了。

恩怨

在外界看来,他和台湾的半导体教父张忠谋结仇,成了他没跨过去的坎。

张忠谋,台湾台积电董事长。是台湾最具有权威的企业家之一。他领导下的台积电如今在芯片代工行业占到了全世界60%的市场,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半导体企业巨无霸。

张汝京和张忠谋的关系在中芯国际之前一直是上下属的关系。他们的第一次交集是在德州仪器。

1977年,张汝京入职半导体巨头德州仪器担任工程师,负责研发供空军使用的语音合成器。之后没多久,张汝京进入了德州仪器的核心部门,集成电路发明者之一杰克基尔比所领导的DRAM团队,并一直在德州仪器工作了二十年。张忠谋当时也在德州仪器任职,当时他的职位是德州仪器资深副总裁,负责管理德州仪器的消费产品事业部,手下达4000人之多。

后来张忠谋在1987年成立了台积电。

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张汝京离开德州仪器后。

1997年,在德州仪器干了20年的张汝京离职主导创办了世大半导体,被称为台湾的第三大晶圆代工厂商。

前两大是台积电和联华电子。发展三年后,台积电并购了世大。

根据当时《福布斯》报道,大股东出售世大半导体的时候,并没有知会当时的总经理张汝京。对于张汝京来说,这也许是一个“打击”。但对张忠谋来说,在合并了世大以后,一举拉开了与联电的差距,之后联电再没有任何机会接近台积电。张汝京一怒离开了世大。

2000年,正是芯片产业的低潮年,张汝京决定去大陆投资重新创办一家芯片工厂。这一年,张汝京带领四五百人的技术团队来到大陆。在媒体的报道里,当年他信誓旦旦,誓言要把大陆的半导体产业“搞上去!推上去!做起来!”

问题、矛盾,也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首先,半导体行业是资金和人才密集型行业,门槛高,行业集中程度高。张汝京带来的几百个台湾人的技术团队,有一些是跟从自己多年的技术人员,这些人本应该在世大,台积电所属企业的队伍里。

张汝京为了挖人才也是用尽了办法,他在上海自己的企业驻地建国际学校,盖员工别墅。我实地去考察过,中芯国际的企业自办学校,企业区域的住宅品质都远远高于周围行政区域,是一个超级洋气和有礼貌的企业社会。这一招的确管用,留住了一大帮台湾的技术人员。张汝京还曾尝试把台积电的一只科研团队整体挖过来。这是犯了台积电的大忌。

其次,2000年以后,台积电也开始布局大陆的生产工厂,首选也是在上海。张汝京创办的企业成了台积电在大陆最大的竞争对手。中芯国际在大陆建厂,也直接抢走了台积电客户。

所以,从中芯国际一成立,和台积电的矛盾就开始了。

中芯国际成立九个月,台积电以公司离职员工涉嫌通过电子邮件将公司重要资料外泄为由,在台湾对中芯国际提起诉讼。

2003年12月,台积电又在美国当地法院对中芯国际提起诉讼,原因是中芯国际通过各种不当的方式取得台积电商业秘密及侵犯台积电专利,如已延揽超过100名以上台积电员工,且要求部分人员为其提供台积电商业秘密。2004年中芯国际在纽交所上市,这个事件正是敏感期。

甚至,2002年,台湾的”台审会”也发布文告声称,张汝京在大陆的投资没有经过审核,要对他罚款500万台币。

半导体行业,日美台韩集中了世界上80%的市场,半导体更是台湾的支柱产业。

2005年4月初,台湾当局再次指控张汝京违规到北京和天津建厂投资,判罚1500万元新台币,并要求张汝京在6个月内从中芯国际撤资,否则将连续罚款至撤资为止。

张汝京感到不解。2005年4月1日,张汝京发表声明:”本人是美国公民,在美国求学与工作多年,一直持用美国护照……”并宣布,放弃台湾户籍,脱离和中华民国的关系。

在对张汝京的那次访谈中,提到台湾他很激动,“我是中国人,也是台湾同胞,两者是不冲突的。为什么不让我回台湾呢?”

2009年11月10日,这一天,对张汝京而言,是无法抹去的记忆——他宣布辞去中芯国际总裁和CEO职位。前一天,他还在给部下开例会部署工作,一切按部就班,没有任何异样。

也就在这一天,中芯国际发表公告称,已与台积电达成和解协议。中芯国际将向台积电支付合共2亿美元,并向其授出约17.9亿股中芯国际股份,相当于公司已发行股本约8%。

刚刚被赶出中芯国际时,一个从台湾来的朋友就对张汝京说,“你知道《自由时报》怎么写你吗?说你的离职是台积电和中芯国际和解的条件。”

对此,张汝京表现得很不在意:“我当然知道,《自由时报》是民进党的报纸,肯定会这样写我的。他们希望我离开。”

他甚至自己猜想,哪些媒体会对自己很“凶恶”。

“台湾的民进党幸灾乐祸,他们肯定会写道:张汝京到大陆建厂,八九年一事无成,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让对大陆抱着梦想的人,醒醒吧。他们会这样说的。”

张汝京突然语速加快:“我不离开!我不离开!我就在这边!离开就是上了他们的当!”

“难道不是么?一直有人在猜想,张汝京的离职是双方和解的筹码。”我曾问他。

“一切都是为了中芯国际,中芯国际的元气不能再伤了。”他说。

我也问他,如何定位和张忠谋的关系。他笑笑,“他是值得尊敬的师长。现在两家官司结束了,和解了,不是很好么?化干戈为玉帛。”

然而,无论对他个人还是当年的中芯国际而言,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

生台湾气的美国人

因为回大陆创业被禁止入台,张汝京还是第一个。

张汝京将自己视为第二代台湾人。他很认真地看过讲述台湾眷村故事的电视剧——《光阴的故事》,认为剧中的台湾二代要比他们这代人小十几岁,比较爱玩,很早交男女朋友。反而他们这代台湾人,“非常努力,吃苦耐劳,爱国心很强,大学以前不交男女朋友,书读得很好。”

我对他提到话剧版的眷村即将来大陆上演时,张汝京停下来,听得很专注。然后思索片刻,对助手说:“回去找找《最后的外省人》那篇文章,那个文章就很代表我的心态。”

“什么心态?”

“小的时候,只想着唯一的出路是把书读好,将来有更好的发展,回大陆。不知道怎么回去,但是要回去。”

据公开资料显示,张汝京1948年出生于江苏南京,第二年迁居台湾。1970年毕业于台湾大学,获得机械工程学士学位,并先后在纽约州立大学和南卫理公会大学分别获得工程科学硕士与电子工程博士学位。

1949年,张汝京跟随父母从大陆去了台湾。他的父亲张锡纶,毕业于河南焦作工学院,到台湾后是一家冶金工厂厂长,母亲是教师,教了一辈子的书。张汝京说,自己是听着母亲的故事长大的。印象最深的是《史记》。

张汝京来大陆建中芯国际时,母亲90岁,和他一起,卖掉了美国多处房产,从美国搬到上海。

许多台湾媒体报道说,他一分钱也不愿意交给政府。张汝京说,他只是想说明自己来大陆没错,但这些话被台湾媒体转载后,张汝京接二连三地收到岛内朋友传来的话:“你这个态度,怎么回台湾?”

后来,张汝京讲得少了。但是坐在对面,我依旧听得到他的自言自语,“我来大陆没错,有错么?没错!”

媒体报道,2015年张汝京因学术演讲邀请回了趟台湾。距离2009年他说“我已经8年没回台湾了”,又过去了6年。如今,他70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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