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税改我们究竟要关注什么?

本文来自于“中国银行业杂志”微信公众号，作者为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成员、美国国会听证专家Jacob F.Kirikegaard；经济学博士、光大证券宏观分析师周子彭。

美国税改对中国制造业转移的边际影响很可能并不大。特朗普税改对于美国公司而言平均有效税率降幅仅为2%-3%，对中国企业的吸引力有限。此外根据新税改方案，在美跨国公司还要支付比美本土公司更高的税率，这更会提高中国制造业向美国转移的壁垒。

2017年12月的美国，圣诞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特朗普号称30年来最大规模的减税法案，于12月22日被签署。这是特朗普执政以来的一次重要胜利，可以说是献给其选民的第一份圣诞礼物，但这份礼物究竟是薄酌小品还是饕餮盛宴，对美国乃至中国经济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特朗普税改的四大特点值得关注。

进展“快”速，后续补丁难以避免

“快，出了名的快”，用来形容这一次特朗普税改进程并不为过。上一次美国大规模税改还是在里根总统时代。里根是共和党，而当时参众两院都由民主党控制，整个税改的过程持续了18个月，包含了大量的听证会、修正法案以及辩论。而这一次税改，由于总统是共和党而参众两院也由共和党控制，并迫于明年中期选举压力，因此进展迅速。在2017年7月份共和党推翻奥巴马医保法案失利之后，11月底众议院版本的税改草案通过，12月初参议院版本的草案也获通过。期间甚至有议员抱怨还没来得及翻看完税改草案。

税改进展神速，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特朗普的执行力，但也为本次税改埋下了两大潜在问题。首先，由于缺少了必要的讨论和审查，本次税改一定存在较多漏洞甚至矛盾的部分，导致后续的“补丁”法案不可避免，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本次税改的效力。其次，这一次税改完全是由共和党推动，更多地代表了共和党支持者的利益。在参议院投票中，民主党甚至没有一名参议员支持本次税改草案。未来如果民主党控制了参众两院，特朗普的税改法案很可能遭到民主党的敲打，甚至会被推倒重来，这就影响了市场本次税改预期的稳定性。

看起来“美”，但宏观影响或“短多长空”

尽管此次税改减轻了部分企业和个人的缴税压力，短期内将会促进美国短期经济增长，但长期来说并不会显著加速GDP的增长。部分乐观预期认为税改落地将会提高美国GDP增速1个百分点，但实际情况很可能只是短期有0.2-0.6个百分点的增长，长期甚至会有负面影响。

税改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美”，影响可能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大。首先，税改的幅度并不高。当前由于众多有效减税措施的存在，很少有企业会缴纳35%的税款，平均来看实际税率只有约22%。预计税改通过后，美国企业的实际税率有可能下降至19%左右。因此税改措施下有效税率并非从35%降至20%(最新税改版本企业税降为21%，相比原先的20%，降税幅度更小了)，而只是从22%降至19%，仅有2%到3%的小幅减少。其次，个人所得税的减少使得个人收入扩大，理论上能够刺激消费，促进经济。然而本次取消遗产税，并且对富人降税，富裕阶层更为受益。富人阶层消费倾向低，因此并不能有效地提升整体消费。另外，从企业税角度来讲，真正大幅降低税费的是小型家庭企业，只是占比过少，对整体的消费拉动影响不大。与此同时，预计未来10年减税将给美国政府带来高达1万亿美元的财政赤字，相当于当前GDP总量的5%。

美国企业留存海外利润回流对实体经济影响可能并不大。美国企业目前在海外的总利润约为2万亿美元，大部分都是在科技行业，如苹果和谷歌等。在小布什政府时期也发生过类似的一次性海外利润回流税收减免，那个时候税率大概为10%，大约回流了有2000亿到3000亿美元，相当于50%留存海外的利润回流。如果参照当时的标准那么现在可能会有1万亿美元回流，当然明显高估了。小布什减税时期，海外回流税率为10%而当时企业税为35%，而现在这两者为14.5%和20%左右。目前市场估计税改通过后，回流的资金为5000亿到6000亿美元。不过回流的资金对美国投资的影响可能也相对有限。企业可能有很多钱堆积在海外，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国内缺少现金。最终，他们海外的利润回流后可能不是用来投资，而是用来回购自己的股票或者支付更高的股息。

同时，税改短期内可能会提振美国经济，但对未来有负面影响。税改有可能会促使企业提前兑现未来的投资。税改提出了临时性投资抵税政策(100% Expensing)，使得企业资本支出在当期纳税时可以一次全部抵扣(无需按会计折旧年限)。企业为了享受即期抵税的好处，会把未来的投资提前进行，该项措施预计将在短期内刺激投资直至2022年。但是从长期来看，当投资抵税政策结束之后，企业投资可能并不会提升，甚至在刺激性政策结束时反而下降。

另外，长期来看此时减税并不是一个好的时间点。随着美国经济的复苏，失业率已处在2000年以来的低点，当前通过减税刺激经济更可能会使经济增长过热。经济过热加上税改造成的高财政赤字，都会推高美国通货膨胀，迫使美联储加快货币正常化步伐。预计本次税改会带来2018-2019年两次额外的加息，导致美元升值。而短期经济上行和美元升值，短期内都会提高美国贸易赤字，这就增加了特朗普为了竞选连任加大贸易保护措施的可能，更加不利于美国经济长期潜在增速的提高。

税改利好本土企业，利空跨国公司和高负债行业

整体来看，本次特朗普税改一个重大的改变就是将缴税压力从美国本土企业转移给外国企业和美国跨国公司。一方面，由于企业税税率降低，本国企业缴税额度略微降低。美国本土的小企业主将是本次税改的真正赢家。税改中税率传递条款(Pass-through)的通过，意味着部分小企业主的缴税幅度降低，即用23%的企业税替代了原先必须缴纳的35%个人所得税。这为规模较小的企业带来利好消息。

另一方面，尽管本次税改改变了以往对美国企业全球盈利征税的规定，但却要求在美国公司运营的跨国公司(无论是否属于美国)，除缴纳企业税外，还要承担两种新税。第一种新税是对“无形”收入(Intangible Income)进行全球增税，这部分主要是对企业全球范围内的知识产权方面(IPR)的收入征大约12.5%的税。限制了美国的技术公司将这部分利润转移到免税、低税的地区，这是针对跨国技术公司非常直接的增税。第二种新税制是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BEPS)，它限制了美国的公司或附属公司向其国外的附属公司或者总部转移利润，最低税率为10%。因此在美国运营的跨国企业，无论是属于美国的还是国外的，除了要缴纳20%的企业税，还需要负担上述的两种新税，这就是为什么说新的税改其实是将赋税压力从本土企业转移到了跨国企业身上。

此外，新税法实施可能对美国医疗和高负债行业造成负面冲击。奥巴马时期所有人都要缴纳医保的政策(Affordable Care Act)被此次税改推翻，预计将导致1200万美国居民丧失医医疗保险。这不利与医保相关的行业发展。同时居民可能因缺少医保而降低就医需求、减少药物购买，医院和药房的经营将受到冲击。本次税改一个可能重要的变动，就是利息成本的抵税幅度在新的税法草案中也被缩减了。之前利息成本也可以抵税的，但参议院版本中，这部分抵税不能超过30%的税前收入。这显然不利于依赖利息抵税的高负债行业，如医疗、通信、地产、重化工、挖掘业等，将受到负面的冲击。

税改对中国的实际负面影响并不大

美国税改顺利通过，作为特朗普的政治胜利，媒体炒的沸沸扬扬。很多人担心会引发中国制造业大规模的转移。但实际上，本次美国税改对中国制造业转移的边际影响很可能并不大。正如上文已经提到的，特朗普税改对于美国公司而言平均有效税率降幅仅为2%-3%，对中国企业的吸引力有限。此外根据新税改方案，在美跨国公司还要支付比美本土公司更高的税率，这更会提高中国制造业向美国转移的壁垒。另外，特朗普对移民持有相对负面的态度，政策上并不鼓励新移民，某种意义上也打压了中国企业家赴美投资的积极性。随着中国公司规模扩大，全球战略配置需要中国产生更多的跨国公司，对美投资大的趋势是增多的，但是不应夸大本次税改的影响。

最后，很多人认为中国会跟随美国降税，但近几年中国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步骤进行税费改革，促进经济结构转型，这个过程因为美国减税而出现转折的可能性不高。本次减税，一个重要的诱因是美国人认为税负高于其他发达国家。可以说，美国税改并不是引领者而是追随者。在此之前，日本、韩国、法国、英国、意大利、澳大利亚和匈牙利等国早已相应出台减税措施，并保持了较低的税负。所以本次税改，较难对其他国家造成跟随效应，特别是日本和韩国。

不可否认，本次税改是特朗普政府一次重大的政治胜利。本次税改牵扯到美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我们只有关注特朗普税改的重要特点，才能更好地认识本次税改对美国、全球乃至中国的影响。(编辑：张鹏艳)